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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舌尖2》爭議:中國電視無批評只有吐槽

《舌尖2》爭議:中國電視無批評只有吐槽

王韌認為,“掛麪爺爺”這個一生忠厚、勤奮的老人,都在他的景別、角度中表現了出來,導演的剪輯堪稱手藝。東方早報:我印象最深的還是西藏林芝的白馬佔堆和“掛麪爺爺”這兩個人物,都在平常中説出不平常。

《舌尖2》爭議:中國電視無批評只有吐槽

第四集《家常》中的一對河南來的母女在網上引起了巨大的爭議。除了對紅燒肉的做法表示質疑外,部分觀眾還認為有些內容“過分煽情”、“太做作”。

王韌認為,“掛麪爺爺”這個一生忠厚、勤奮的老人,都在他的景別、角度中表現了出來,導演的剪輯堪稱手藝。

王韌因其敢説敢做的風格被朋友稱作“王大炮”。

在王韌看來,《舌尖2》中塑造得最成功的一組人物是《心傳》一集裏菜籽油的那一組。當最後出現榨油的壯漢們光着膀子對着鏡頭憨笑,就給觀眾提供了聯想的空間。

“我有話要説。”正當紀錄片《舌尖上的中國》第二部(下稱《舌尖2》)處於風口浪尖之際,上海紀實頻道《大師》欄目總導演王韌主動致電早報記者。與記者剛一見面,這位敢説敢做、被朋友稱作“王大炮”的導演便直奔主題:“《舌尖2》多火,連我這樣的人也來湊熱鬧。”

《舌尖2》的8個分集導演中有6人與上海有關係,其中家居上海的就有4人。而最近備受爭議的第4集《家常》的分集導演鄧潔,正是《大師》欄目組編導。一個月前,《家常》最終剪輯完成,鄧潔把片子帶回上海交給王韌。王韌一邊看一邊告訴鄧潔,哪些地方拍得好,哪些地方“必須要改”,當鄧潔告知“成片已經入庫,動不了了”時,王韌在看片現場遺憾地直拍大腿。

《家常》播出後,爭議不斷,鄧潔因此備受指責。對此,王韌“很心痛”,“我看片子的時候,《大師》組所有編導都參加了,當時看到不足的、不好的,就暫停了細説。但那是一次業務學習,今天我要為‘舌尖’説話。”

王韌認為,應該替《舌尖2》的創作者説句公道話,“‘舌尖’做到了用心用力,它的不足可以説是中國電視的不足,但重要的問題是中國沒有電視批評。所以,沒有人知道他們為此付出了什麼。”更要命的是,網絡風暴中夾雜着的語言暴力。可這些在王韌眼中卻是“財富”,“我要祝賀‘舌尖’的導演們,這麼年輕能經歷這樣一次“大批判”,是何等的財富!”

“大部分吐槽都不在點兒上,怎能客觀?”王韌説,“我理解大家對《舌尖2》的爭議。期待高、期待太久,又太有名了,人紅是非多啊,而且央視9套商業化的周播運作,既留足了期待的空間,也留足了吐槽的時間,又居高而不做相關引導。”王韌認為關於《舌尖2》的爭議,部分人泄憤似的挑毛病,已經引起鑑賞上的混亂,“中國電視本來就落後,這樣下去如何得了?”

“首先必須肯定,‘舌尖’在藝術上是一部難得的佳作,參與拍攝的年輕導演都竭盡所能。這是他們探索期的作品,如果我們不抱着寬容的心態,將來還有誰會去拍這樣的紀錄片?!”採訪中,王韌對前後兩部“舌尖”的比較,《舌尖2》的人物、敍事以及它現在面對的網絡困境都一一做了解讀,“王大炮”的風格盡顯無遺。

談主題

美食是人創造的,所以必須講人,沒有人哪來“舌尖”。

東方早報:有些觀眾認為第二部沒有第一部好看了,這是心理作用還是新的表現手段帶來的影響?

王韌:我和他們的觀點正相反,我認為就語言表現力來説,《舌尖2》高於《舌尖1》。後者為什麼會成為一個現象級的作品?因為當時是“三聚氰胺”、“蘇丹紅”剛剛過後,“毒大米”、“毒土壤”什麼的也在到處被傳播,食物安全堪憂;另一方面,中國人好吃,食文化中有無數可説道的東西,熒屏上到處是做菜類的節目氾濫,但就是沒有一部像樣的紀錄片。歷史與現實、人的理想要求與現狀的反差讓片子一下子熱起來。這就是為什麼中國算得上好片的絕不是“舌尖”一部,但只有它成了老少爭説的一部熱門片。

而《舌尖2》的語彙則更豐富,如把一組寫意或裝飾感強的畫面與原生態的紀實段落相接,常常為觀眾留出大空間。

東方早報:有評論説《舌尖2》花大量筆墨説人物有些“跑題”,你怎麼看?

王韌:美食是人創造的,所以必須講人,沒有人哪來“舌尖”,看美女私房菜好了。第一季也沒少講人,你看第一季中賣黃饃饃的老漢拍得多好,人物紀錄片的典範!我認為“舌尖”之所以不同於其他紀錄片,正是因為它有人物。關注人有什麼不對?

“跑題”不是因為關注人物,而是因為沒有處理好寫食物和寫人之間的關係。個別段落中人和食物的配比有些失衡。換句話説,對人物和食物的敍事角度,或者是兩者之間的分寸沒有把握好。但你不能因為一個人物沒有處理好,就認為不應該拍人,為什麼“掛麪爺爺”被這麼多人記掛在心裏?大家記住他是因為掛麪好吃嗎?顯然不是。

“舌尖”本來就不是一部談吃的紀錄片,它火熱的根本在“食文化”。中國的食文化有兩個推動力,其中一個就是民族的智慧和愛心,當貧困和食物單調的時候,智慧就迸發出來,比如山西的麪食就是中華民族生存的智慧。環境越惡劣,歷史越悠久,文化越深厚,小吃越豐富。我説的這點僅僅是中華美食的一個背景,構成不了全片,構成全片的依然是人和食物的關係,也就是人和自然的關係。

談人物

一首唐詩裏有一句好句,整首詩就可以千古流傳。“掛麪爺爺”就是《舌尖2》中的好句。

東方早報:我印象最深的還是西藏林芝的白馬佔堆和“掛麪爺爺”這兩個人物,都在平常中説出不平常。

王韌:同意。在創作上,西藏採蜂蜜這個鏡頭是珍貴的,值得褒獎。不以常態為滿足,動腦筋想辦法,不管樹是兩米還是十米,能讓鏡頭跟着主人公的運動一起升高,這種表現是在向你的拍攝對象表達敬意。説它是抄的,説明你太愛這部片子了,其實,鏡頭的運動就那幾種,戲法人人會變,就看你願意不願意花這個力氣,是否有這個心去花這個力氣。抄襲也好致敬也罷,導演真的就那樣花了力氣。

不過我是很羨慕,當年我拍人民英雄紀念碑,用大特寫把“人民英雄”滿屏地一個字一個字移動下來,這種對被攝體用大特寫貼着橫移或升降,讓鏡頭傳遞了一種撫摸感。但是我的片子沒人愛看,自然也沒人關注了,也更不會有批評了。所以我是真誠祝賀“舌尖”的導演們:你們的片子受到這樣廣泛的關注,並因為你們的作品形成一次網絡風暴,可喜可賀!這可不是人人能得的榮譽。雖然剛才聽説這麼巨大的網絡風暴背後就是五個主要推手,但我還是要恭喜。

另外,“掛麪爺爺”那個形象真是太好了,這個村裏肯定有無數個“掛麪爺爺”,為什麼選擇這一位,這一定是導演的功勞。七十多歲的陝北老漢,牙齒都掉了,但他們拍得美輪美奐,一個一生忠厚、勤奮的老人,都在他的景別、角度中表現出,其眼神、動作都讓你入心,不會忘記。真是好。導演的剪輯算得上是手藝了。現在電視不好看,剪輯亂就是一個原因。

還有,可能觀眾感覺不到,就是導演調動了所有的影像拍攝手段交代他們的生存環境。刻畫了被黃土與山石環抱的村莊,這種生存環境的刻畫在這個段落裏非常重要,是寫“掛麪爺爺”和他後人的重要筆墨。正是有了這些筆墨,使得觀眾對人物產生了一種尊敬。你看這個段落最後的一個鏡頭,是用一個長長的航拍鏡頭向老漢他們一家、向黃土高坡告別。

一首唐詩裏有一句好句,整首詩就可以千古流傳。“掛麪爺爺”就是好句,一部片子裏有這樣一個人物,足矣。你想想看,黃土高坡的山崖邊,一個從不為人所知的老漢的去世,都能成為新聞,讓全國人民記掛,這就是“舌尖”了不起的地方。

東方早報:《家常》裏選擇一對河南來的母女來講紅燒肉讓部分上海人不太能接受,你怎麼看?

王韌:人沒有選錯,而且選得非常好!一個非上海人能做紅燒肉,做得那麼晶瑩剔透,這不就是紅燒肉的魅力嗎?就算選擇一家地道的上海人來做紅燒肉,也會有人跳出來説,他們家做的程序不對,沒有我們家做得好。我認為這個段落是沒有布好局,敍事結構有問題,人物肯定是選得好的,它勾勒了一個流動的中國。

東方早報:強調5年沒回家哭訴的鏡頭讓觀眾覺得“過分煽情”、“太做作”,你會給鄧潔什麼建議?

王韌:她起筆從太行山轉到同樣高聳入雲的陸家嘴高樓羣,鏡頭從雲端落到地面,多好。但母女倆的亮相兩三句即可,緊接着就必須馬上“舌尖”,他們千里迢迢帶來的家鄉的味道——河南抻面。現在的佈局是人物交代的時間過長。一亮相必須講主食。主食講過才能講生活。你可以説“她在上海已經做了5年的抻面了”,但不能單獨説“離開家5年了”。因為人物一定是緊緊圍繞着“舌尖”,抻面之後是孩子在學琴,學琴之後是母親去買菜。再説學琴,紅燒肉再出來。這就是她們的生存故事與她們的“食”形成ABAB交替的敍事結構,也是段落節奏,這就沒問題了。

紅燒肉怎麼説,要説一句過渡一下,比如“上海是個奇妙的地方,它會吸納你,你也就學會它的很多東西”,這樣“紅燒肉”才能出來。

我很喜歡片中女兒在演奏廳裏演奏的段落。就是一種象徵。在一段非常紀實的段落之後,接上一段非常藝術的段落,這種反差就是現在很少能夠被掌握的一種語言。我們現在所謂的大片仍多為解説貼畫面,仍然是慷慨激昂,你去看《公司的力量》、《大國崛起》都是線性的思維,沒有留給觀眾思考的空間。

還有一點,最後的鏡頭應該是女兒獲獎,而不是媽媽的哭訴。

東方早報:其實《家常》這集中有一個很好的人物,就是登山的小夥子,直到最後一個鏡頭我才發現他是一個單親孩子,爸爸半年才見一次,他和爸爸一起吃飯時的場景還是樸實感人的。

王韌:據我所知,四川泡菜這段的主體本來是登山小夥的姑父。按常理,也應該是做泡菜的人,而不是吃泡菜的人,鄧潔在處理這個段落時,其實做了兩個版本。一個是以姑媽為主,一個以登山小夥子為主,但導演兩相比較後,用了登山者做敍述主體的那一版,最後的點落在他與父親身上,這個比苗家留守兒童那個段落巧。如果以姑媽為主,最後小夥子去給爸爸送飯,那又可能會在網絡上被狂歡了。這就是敍事主體不同的選擇會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。

東方早報:在塑造人物上,你認為哪一組最成功?

王韌:《心傳》裏菜籽油那一組。導演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手段,把榨油的力量傳達出來,先告訴你榨油的古老,然後鬆弛下來,一段紀實的段落,他們每天燒菜燒飯,包括油怎麼儲藏,當所有的段落結束的時候,每人一個笑臉。時間不多,大概也就5分鐘,但有足夠多的視聽特效手段,還用了高速攝影的畫面做交叉剪輯,當最後出現榨油的壯漢們光着膀子對着鏡頭憨笑,就產生了聯想的空間。在這些可供思考的空間中,你會想到這個農耕民族走過了那麼多年,雖然是在一個村莊裏,你也可能聯想到很多的現實,他們的將來會怎麼樣?讓你感受到父輩幾千年就是這樣過來的,這對於我們自我認知是很有幫助的。掛麪爺爺那段也很成功,是成熟的語言。

東方早報:如果總是用笑臉,觀眾是否會感到疲倦,難道不可以根據不同人物的狀態用其他的來代替嗎?

王韌:其實我們在2007年《***之道》就用過,我只能從自己的體會談,為什麼想出這個東西,這也是沒招,你不可能有這個時間和篇幅把他的人生全都記錄下來,那就得留白,所以用了笑臉。

電視是形式感的藝術,但不能過分強求。就像篆刻的印章,不管你陽文還是陰文,邊都是要破一破的,才覺有變化。但當電視這種形式感通篇貫穿的時候,本身也要有變化,要有破一破的地方。當然不一定是微笑的特寫,方法有很多,最重要的是前面要有精準的鋪墊,當紀實段落積累到足夠之後才可以出現寫意或裝飾感強的畫面。

談敍事

畫面重要還是文字語言重要?我從不問。我強調的是“得體”,講恰當好處適得其所。

東方早報:《舌尖2》在敍事上做了很大的改變,這種改變是不是有些冒險,因為一旦多組人物的交叉出現且沒有融合好,不僅沒有增添可看性,反而降低了人物的辨識度。

王韌:我又要講為什麼説“舌尖”是一部用心用力的片子。

你説的這種交叉,天南地北、春夏秋冬、高山大川、水鄉山谷,季節的反差、地域的反差、文化的反差、外觀的反差,鏡頭就在其間大跳,這使他們每一集幾乎跑遍中國。這樣的用心用力,像我這樣的人是完全能體會的。正是靠他們走遍中國,南北東西,高原與平原,山村與水鄉,僻壤與都市,營造了敍事中的反差也就是對比。高山和高樓,偏遠的山村和繁華的都市,貧瘠和富庶的對比都很強烈,有彈力。彈力強,節奏感就明顯,轉場也舒服;這樣也使2分鐘換個場景、5分鐘換一個故事、換一個人物有了可能。這種段落間的差別也是一種對比產生力量,拉住你讓你看下去。《舌尖2》的前四集這一點做得很自覺,儘管它在敍事節奏和結構上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。

總之,舌尖的影響力是與年輕導演們的用心用力分不開的。至於你説的人物辨識度的降低,可能是他們壓力太大,將節奏推得太快了,密不透風做到了,舒展則不夠,我想這裏有經驗問題,也可能是自信不足。

東方早報:以前我們紀實語言,或者説紀實導演使用的是什麼方法?能不能具體談談前邊説過的自覺性?

王韌:可以這樣説,到今天為止我們絕大部分導演做片子是沒有蒙太奇的。

電視裏文學敍事太少了。文學敍事有兩種,一個是解説詞的敍事,另一個是由畫面和聲音組成的視聽語言的文學敍事,背後的精神應該有文學的精神。在《舌尖1》中,賣黃饃饃的老漢的故事為什麼精彩?寥寥數筆,把食物的一個自然過程和食物的幾千年歷史交雜在一起,當中穿插了紀實,結尾告訴你,在最寒冷的冬天,老漢兩個月可以賣掉15000個饃,每個饃1元錢,刨去成本賺8000元,這就是人生。

整個黃饃饃段落有一個隱性的結構,那就是老漢賣黃饃饃的三聲叫喚。第一次是朝陽灑在老漢的臉上,生命的自豪感都有所體現。到了傍晚,老漢迎着北風,“賣黃饃饃!”陝北老漢的生存狀態令人過目不忘。這種東西在第二季裏就變成了自覺。

東方早報:電影強調電影語言,電視紀錄片為什麼那麼強調旁白?電視紀錄片到底是視聽語言重要還是文字重要?

王韌:紀錄片作為一種視聽語言,它裏面就包含着文字,文字是其中的一部分。作為畫面上的字幕出現時,它屬於視覺元素的範疇,當作為解説出現,又屬於聽覺元素的範疇。聽有聽的要求,看有看的審美。這個層面只有真正的電視手藝人才在琢磨,教授們不懂。

你説畫面和解説哪個重要,這一直是困擾中國電視從業人員的問題,畫面重要還是文字語言重要?以前還有一個問題是畫面重要還是聲音重要,大概現在也在問。

我從不問。我強調的是“得體”,講恰當好處適得其所。電視你要多快好省,它的需要量太大了,所以我們總是藉助文字語言的旁白。

今天的紀錄片解説詞有兩大問題,一是缺少文學性,二是有了點文學性便又太拽。《舌尖2》開篇,“不管是否情願,生活總在催促我們邁步向前” ,這個是押韻和柔軟的,這個是文學。但它有“拽”的嫌疑,不妨再簡潔一點,改成“生活中的我們總在向前走着”,或“總在行進着”。因為生活概念很大,虛了,生活“催促我們”還沒有直接的形象,觀眾又得繞個彎,不好。

文學有虛幻的一面,習慣了這種思維模式的都會喜歡,但這種小説式的語言習慣和文學思維,不應屬於紀錄片的範疇。這難啊,我也時常來兩下“拽”詞,給自己壯壯聲勢。接下來,它簡潔地進入主題:“人們整裝、啟程、跋涉、落腳”,短短八個字描述了人類社會活動,“停在哪裏,哪裏就會燃起灶火”,一下子“舌尖”就可出場了。

“從個體生命的遷徙到食材的運輸,從烹飪方法的改變到人生命運的流轉”,四個關係層層遞進,四個都扣着“腳步”,文字的工整和語義的周延,完全有文學性。但是後面它寫白馬出場的小説式的文字我不喜歡,應該再簡潔和白一點兒。

陳曉卿可能一直深陷在美食裏,忘了語言刪繁就簡的重要,還是沒過華麗這一關。

談批評

假使我們有健康而發達的批評,那對中國電視一定是有幫助的。批評將好的張揚出來,並能揭示出個中的道理。幫助作者,培育觀眾,是電視批評的動力所在。

東方早報:現在有人指出,白馬佔堆爬樹的鏡頭被指出爬的不是40米樹,而是2米的樹。有些觀眾始終糾結於紀錄片鏡頭是否原創、是否真實,你怎麼看?

王韌:紀錄片始終是一種商業生產,是一種藝術創作,它是一種主觀驅使下的活動。我覺得觀眾還不知道紀錄片的真實到底是什麼真實,紀錄片真實有三個層面:事實的真實,邏輯的真實和真理的真實。有這樣三個層面,你只認一種真實,對於紀錄片創作的理解可能就會狹隘。

東方早報:如果強調人物,也有作家批評《舌尖2》並沒有體現出人物的命運。

王韌:只要記錄了人物的生存狀態,就含着他的命運在裏邊。所謂的“紀錄片一定要有完整的人物命運”,這其實是從概念出發的偽命題。

所以,文藝批評,就是電視批評應該有四個必要條件。首先要知道其中的艱辛和甘苦,設身處地地瞭解了才去解讀作品,這當屬陳寅恪所説“瞭解之同情”。第二,要有自己明確健康的電視發展方向。第三,你要知道今天的電視語言的弊端、問題和發展程度。

再有,那就是能夠關心社會、關心當下、關心他人。當然,還要符合視聽語言特徵和規律,屬於自己的思考和見解。我以為這是有效、有益的電視批評的大前提。

東方早報:大家的拼命吐槽,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對片子的喜愛?

王韌:是的,我想應該肯定《舌尖2》的藝術成就。到今天為止,就視聽語言的藝術表現來説,它超過了央視以往的大片。但它存在着很多的不足,結果影響越大,觀眾的要求也越高,這個也很自然。

但是,在《舌尖2》的爭議中,可以看到一個大問題:中國電視沒有批評,只有吐槽。前四集收視率最高的是《家常》,但爭議最大,吐槽最多,甚至發展到網絡暴力。整個過程就是沒有批評的幫助。

我們現在沒有電視批評,自然也沒有電視批評的理論。網上不缺少意見,也不能説所有的吐槽都無聊,但我總以為觀眾表達任何直感都是有益的,只要你不是謾罵、攻擊和造謠,但這仍不能等同於批評。

過去文藝批評培養了像巴金、沈從文這樣的大家,像魯迅的批評就培養了蕭紅、蕭軍這樣的作家。批評家可以提高大家的理解水平,幫助導演成熟,評論家要有建設者的胸懷和態度。魯迅在晚年曾呼籲:“中國正需要做苦工的人。”不管是《舌尖1》還是《舌尖2》的導演們,他們是有苦工精神的,批評就應該從片中看到這一點,給予表彰。

而“舌尖”一片中,有些敍事不經意地顯得高了,調門高了,姿態高了,批評者可以條分縷析地講出來,幫助作者,以提高社會的整體欣賞水平。我想這當屬於魯迅那種“文明批評”的範疇。記得魯迅提倡“泥土”精神,到了晚年,還疾呼“甘為泥土的作者和譯者的奮鬥,是已經到了萬不可緩的時候了”。

在評論的時候,同時也將魯迅的這些事告訴大家,這就是迫切需要的電視批評。如果更深入一點,魯迅為什麼會提出“苦工”和“泥土”的精神,要知道,魯迅是絕望的,但他一生都在“反抗絕望”,做苦工就是魯迅反抗絕望的身體力行!今天我們其實電視批評是缺失的。多少年來為什麼沒有人做這樣的事情?和我們社會文化倫理、道德水準滑坡是同步的。大家都不需要批評,大家都害怕批評。

假使我們有健康而發達的批評,那對中國電視一定是有幫助的。批評將好的張揚出來,並能揭示出個中的道理,另一個就是有壞的説壞,但它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作者,培育觀眾。這是電視批評的動力所在。

時間(紀錄片導演)説得好,“‘舌尖’是對中國紀錄片的又一個普及,但是請不要忘記紀錄片永遠是反思的。”這是批評的又一例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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