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淑樺隱於都市已經12年：我也許將獨自跳舞

很多由媽媽做主打理的女孩，長大後與媽媽爭執交惡，陳淑樺卻始終願意做媽媽羽翼下光燦燦的公主。陳淑樺50歲生日之際被拍：中午買了幹拌麪，在小公園石椅上坐定，專心吃完麪，雙手合十感恩默唸，走回家。

陳淑樺

文/指間沙

她隱於都市已經12年了，沒有人能真正走進她的精神世界。今年滾石唱片30週年慶，廣邀歌手參與年底台北小巨蛋“快樂天堂·滾石三十”演唱會，歌迷最期待的是再睹當年國語歌天后陳淑樺的風采。

因為這份期許，陳淑樺重新得到關注，可鮮有人瞭解她近況。早幾年種子音樂的陳淑華去世，被一些人誤以為陳淑樺去世。今年8月底，又有陳淑樺因抑鬱而失智的消息傳出，殷正洋説她“認識你，但記不清楚”。

她或許已經記不清楚我們了，可是，我們還記得她。

她的歌：從“天才童星”到“都市天后”

今日娛樂圈已找不到陳淑樺這樣的巨星，內向，羞澀，有種怯生生的自然嫵媚。女性氣質百分百的美人剪了短髮，瀟灑與温柔並存，反差強烈。而當年替她大膽設計造型的洪偉明現在是台灣時尚教父。

出道早，紅的時間長，陳淑樺前半生的輝煌完整展現在人面前。

上世紀六七十年代，台灣大出蘿莉歌手，小荷才露尖尖角便做歌星養家，於是磨礪出一大批強悍的星媽。

1966年，年僅8歲的陳淑樺參加“台灣歌謠比賽”奪得冠軍，9歲出專輯。看看《忘也忘不了》封面，小淑樺戴着蝴蝶結，化了生硬的粧，唱的是：“今朝起來花兒嬌，今夜月兒啊多麼好。我想走到天涯海角到處把你找，不能讓那花月良宵輕輕溜跑……恨你恨你恨你恨你忘也忘不了。”

“天才童星”時期，陳淑樺為家計賣唱。金陵女中不許，她就去國際俱樂部唱，唱一家一月掙一萬。夜晚的少女穿着長裙、抱着樂譜馬不停蹄地趕場，媽媽風雨無阻相伴。陳淑樺回憶那段辰光，感謝媽媽：“最高紀錄唱九家，收入很高。但母親最開心時不是月底拿薪水，卻是我贏得掌聲最熱烈的那一刻。我內心覺得她是我的知音，永不變心的歌迷。”

很多童星，小時了了，大未必佳。陳淑樺突破了長大後變醜的魔咒。

台灣後民歌時期，24歲的她以《夕陽伴我歸》成為實力派歌手，1985年獲金鐘獎最佳女歌手。1986年到1998年，陳淑樺把盛放的美麗留在了滾石，李宗盛寫的《夢醒時分》令她大紅大紫，《跟你説，聽你説》成為台灣第一張破百萬銷量的專輯。跨入流行歌曲時代，她從本土出產的歌星成了洋氣的“都會天后”。商業這條路，不擅此道的她走得很順。

很多由媽媽做主打理的女孩，長大後與媽媽爭執交惡，陳淑樺卻始終願意做媽媽羽翼下光燦燦的公主。

一直都是這樣，媽媽陪着，她在舞台上就很安心；媽媽不在身邊，她就會心慌，不知所措。小時身子弱，媽媽每天熬好中藥裝進汽水瓶，送到學校看着她喝掉。記者採訪時，媽媽坐身邊一起回答。陳淑樺與圈內聯繫淡，媽媽是經紀人和保鏢，外向、大方、直率，很自來熟。

陳淑樺趕上唱片業黃金期，靠唱片版税就能輕鬆收錢。她不虛榮不揮霍，老老實實把錢交給家裏，由媽媽理財，買下汐止伯爵山莊帶庭院的千萬豪宅，出入奔馳車代步。

她的愛：“All those lonely nights”

同樣唱都市女子心態，同樣是李宗盛寫的歌，但陳淑樺與林憶蓮、辛曉琪的怨婦腔不同，許多歌不代入自身，抽身在遠處，冷靜地剖析女人的為情所困。

情歌從兒童時代開始唱，柔得恰到好處，潤到毫無瑕疵。可是自己的愛情呢？

她説：“我是一個容易緊張、害羞的女人，以前念文化學院的時候，只要有人丟紙條給我，説要在公車站牌等我，我就會嚇得寧願走到下一站等車。”她年少成名，走紅後被人半夜按門鈴，深夜接到只有呼吸聲的電話。狂蜂浪蝶太多，令她抗拒陌生異性。

初戀情人外，陳淑樺還有過一個大四歲的東京學醫男友，一度談婚論嫁，依舊分了手。從此以後，只聽她説渴慕緣分，不見真命天子。

媽媽守護左右，替女兒把關，也阻礙了她與異性的交往：“她母親覺得這男孩子不好，就很堅持，堅持之後，陳淑樺為了不違背媽媽的意思，最後也就放棄了那男的。”陳昇曾開玩笑地説，請陳淑樺喝酒，結果那些酒都到了陳媽媽肚子裏。

上世紀，明星仍舊可以杜絕緋聞、不曬私密。陳淑樺幾乎沒有負面新聞，偶有馬景濤暗戀她的新聞稍縱即逝。許多男人樂意承認她是夢中情人，卻沒有一個能真正打入她的世界。

李宗盛替她寫過許多代表作，一直有人幻想他們合作關係之外還有別的。陳淑樺在1990年代評述過：“他不像別的製作人那麼隨和與包容，而像一個大男孩。他常鬧情緒，注重即興的感覺，為了一句歌詞可以不停地錄。我常和他吵，吵到不説話。但我們都知道這是對事不對人……在私交上，我不敢和他有太多交往，以免媒體捕風捉影。”

林憶蓮加入滾石後，李宗盛重心轉移，和朱衞茵、林憶蓮的情感糾葛成了主菜。這樣的事，陳淑樺不沾。

李宗盛最後一次見到陳淑樺，是在她母親葬禮上。

她的現在：“我也許將獨自跳舞，也許獨自在街頭漫步”

人生價值觀如果改變，一個人就徹底變了。12年前，陳媽媽因為意外跌跤撒手人寰。母親去世後，陳淑樺消失，搬離豪宅，換了電話，每日每日，她默默地呆在小房間裏抄誦佛經。傳言她得了抑鬱症。2003年，陳淑樺難得地接受陶晶瑩電話採訪，否認精神不佳，説“現在我已是慈濟人”。

許多藝人自殺被説因為抑鬱，而陳淑樺曾評論過三毛自殺事件，説不理解三毛的死，覺得她很笨，人生短暫總有温情與愛心。有“滾滾紅塵”的悲涼，也有“笑紅塵”的灑脱，誰説狗苟蠅營比遁世好。

真的離開，就是這樣的。可是今天的人總不信一代巨星會真的離開。年年傳言陳淑樺將當嘉賓復出，年年落空。

2003年12月，滾石唱片推出《給淑樺的一封信》，一起盡情回憶她的點滴，但陳淑樺沒有迴應。2005年，慈濟主持人透露她只看“大愛台”，每天磕頭誦經好幾百遍，美人頭上已有一撮白髮，面色紅潤。

陳淑樺的世界被硬撬開，是2007年台灣雜誌跟拍了49歲的她。這對她來説是嚴重的傷害，她明明毫無戒備地在樓下散步，明明微笑着告訴別人自己沒抑鬱，卻被寫得如此愁雲慘霧。此後，陳淑樺足不出户，連慈濟醫院義工也停了。事件過去一個多月，陳淑樺戴着墨鏡，素顏出街，蒼白瘦削，我見猶憐，看人的眼光卻多了防備。

是啊，就算媽媽仍在世，也無法阻止“揭瘡疤”的照片文字。歲月變遷，娛樂圈白刃見血，今非昔比。

她選擇緘默，將自己的美麗與哀愁隱藏，這是“要告別已不見的我”。想與世無爭、與世隔絕，偏偏受到俗世紛擾的心理打擊越深。

她的退隱，不如説是前一個時代女星的謝幕。娛樂圈，一方水土養一方明星。

陳淑樺50歲生日之際被拍：中午買了幹拌麪，在小公園石椅上坐定，專心吃完麪，雙手合十感恩默唸，走回家。麪攤老闆娘透露：陳淑樺買的面不加葱也不加豬油，清清淡淡，只要求多加點麻油與青菜。《你走你的路》裏，她唱：“我也許將獨自跳舞，也許獨自在街頭漫步。”她念的是舞蹈系，現在常獨自台北閒逛。

理性與感性演唱會上，李宗盛在大屏幕打出説與陳淑樺的話：“不管我們樂不樂意，隨着歲月增長，我們都得漸漸去看見人生更完整的面貌，我們所有的獲得或失去，恐怕都不是生命的本意，反而是經歷一切之後，從而發現自己。”

配合這段唏噓文字的是曲《夢醒時分》，字幕打出：“好久不見，淑樺你在台下看嗎？看小李變成真正的老李啦。”

淑樺不在，而台下盡是淚流滿面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