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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琪峰內地繼續電影夢:痛苦的浪漫更重要(圖)(2)

杜琪峰內地繼續電影夢:痛苦的浪漫更重要(圖)(2)

”  而對於遲遲不肯北上的杜琪峰,林沛理則評價:“他是香港電影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個作者。以香港人的高效率工作方式,杜琪峰在蘇州拍了10天,便完成了《單身男女》的所有內地戲份。

杜琪峰內地繼續電影夢:痛苦的浪漫更重要(圖)(2)

杜琪峰

杜琪峰與韋家輝

文/李俊 蔣莎(實習) 圖/小武

在香港低靡的電影市場格局裡堅守了15年後,“香港電影最後的大佬”杜琪峰終於進軍內地。在重塑香港文化身份的摸索和內地市場的誘惑兩者間,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。但他的目標明確—在內地拍片是為了讓老闆賺錢,也為了繼續養他的香港電影夢。

兩次和杜琪峰做訪問,都和吃有關。

7年前,在香港觀塘。當天是香港金像獎頒獎的日子,杜琪峰中午從外邊看景回到銀河映像工作室,帶著七八個內地記者去公司旁邊的餐廳聊天。

他叼著大雪茄,點了一大桌港式點心。他詫異,自己從沒去過內地做宣傳,甚少有影片在內地公映,居然還會有這麼多媒體對他好奇。聊了兩個多小時,他離開時大家問:“晚上你去不去領獎?”他執導的《大塊頭有大智慧》和《PTU》同時入圍金像獎,是最熱門的得獎候選人。可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,回頭說了一句:“晚上我要開工幹活啊,整個劇組都等著我!”

當晚,杜琪峰的影片包攬了最佳導演、最佳影片、最佳編劇、最佳男主角在內的4項金像獎大獎,卻沒出席領獎。

今年3月初,上午10點,北京某五星級酒店內。美亞娛樂公司的工作人員焦躁不安,不停地走來走去,打電話催促,擔心杜琪峰遲到。前一晚,杜琪峰招待北京一幫導演看片,喝了酒,凌晨3點才回到酒店。

幾分鐘後,杜琪峰抽著大雪茄、踱著方步出現了。這位香港黑幫片大佬顯然精心打扮了一番,穿略緊身的細格紋襯衣,黑色的線衣隨便搭在肩膀上,鬍子颳得乾乾淨淨,腳上穿著尖頭黑皮鞋。59歲的杜琪峰一直在嘗試減肥,穿緊身衣服保持身材。在銀河映像的辦公室裡,還放著一張任達華送的乒乓球檯。

拍照時,杜琪峰也沒閒著,用粵語跟餐廳工作人員交流,想要一碗在香港經常吃到的上海炒麵。按照他的描述,這種面有肉絲、青菜,但是麵條粗,像烏冬面。酒店的工作人員翻遍了選單,都沒找到杜琪峰想要的面。算是半個上海人的酒店公關委屈地對杜琪峰說:“你們在香港吃到的一定不是正宗的上海炒麵,肯定為了迎合你們的口味而改良過。” 杜琪峰聽完,不置可否,就著一碟青菜、一些辣醬,吃完了一碗陽春麵。

上海炒麵的故事,多少代表了一些保守香港文化人的心態。

香港金像獎主席陳嘉上說:“港片尚有文化分量,是因為有杜琪峰、許鞍華、王家衛這三人標杆式的存在。”香港迴歸後,精明的香港人嗅到了商業氣息,從好萊塢、亞洲掉頭回來,進駐北京,準備大展拳腳。陳可辛、徐克都是其中的典型代表。香港影評人林沛理認為:“陳可辛扮演一個先行者的角色,帶領香港導演在作品中加入恢巨集敘事的元素,他的《投名狀》、《十月圍城》就是典型代表。”

而對於遲遲不肯北上的杜琪峰,林沛理則評價:“他是香港電影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個作者。”

這個性格倔強、脾氣臭、張嘴就愛罵明星的香港影壇大佬,不肯跟規則和商業妥協。他成立了銀河映像電影製作公司,製作帶有濃厚個人風格的作者電影,在香港低靡的市場格局裡呆了15年。 2010年,香港電影在數量上不足50部,跌至五十年代以來的最低谷。

2011年春,“香港電影最後的大佬”杜琪峰終於來到北京。3月底,他執導的《單身男女》在內地公映。這部高圓圓、吳彥祖、古天樂主演的都市愛情喜劇,也是銀河映像真正進入國內市場的第一部合拍片。不過,年近60歲的他還是在多個場合表態,希望“一輩子只在香港拍攝電影”。

踏入內地的第一步

2010年,悶夏,蘇州新區。杜琪峰、韋家輝帶著幾十個人的拍攝團隊,入住了某五星級酒店。

酒店的行政樓層裡,高圓圓及其父母,正和吳彥祖同桌吃飯。飯桌靠著碩大的落地玻璃窗,對面是另外一座還沒有修好的高樓。 這是《單身男女》在內地的拍攝現場。一會兒,他們將拍攝影片最重頭的結尾戲——高圓圓必須做出最後的選擇:到底接受哪一個男人?

杜琪峰坐在監視器背後,戴著耳機,緊緊地盯著螢幕。編劇韋家輝罕見地出現在片場,坐在距離杜琪峰不到一米遠的地方,在看已經拍攝好的素材。周圍十幾個工作人員正忙著跑來跑去,不停地傳出粵語發令聲。

整個拍攝團隊都是杜琪峰從香港帶過來的,這些人跟著他拍戲已十幾年,是非常成熟、有序的拍攝團隊。女主角高圓圓幾乎是裡面唯一的內地人,所以只要杜琪峰開口講蹩腳的普通話,高圓圓就很清楚,這是在和她說話。

在媒體探班時間,有人尖銳地問杜琪峰:“如今你都來內地拍電影了,是否意味著香港電影徹底死翹翹了?”這個帶著挑釁、喜感的問題一出,現場一片鬨笑,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的臉上。他仰了仰頭,“哈哈哈”乾笑了三聲,低聲說:“不可能,不可能。”此後,再無他言。

幾分鐘前,杜琪峰還興高采烈地開了瓶香檳慶賀。一聽說探班結束,他用最快的速度走向自己的座位,抓起對講機,用嚴厲的粵語衝著工作人員大聲喊:“清場,準備拍攝。”周圍的工作人員立刻如臨大敵,板著臉,開始趕記者離開。 整個探班的過程 不超過1小時,在一分鐘之內,四五十人的記者隊伍被全部清出了片場。

以香港人的高效率工作方式,杜琪峰在蘇州拍了10天,便完成了《單身男女》的所有內地戲份。

《單身男女》作為銀河映像進入內地的首部作品,並非偶然。影片故事很簡單,單身女高圓圓遇到了兩個同樣優秀的帥哥吳彥祖、古天樂,無法做出選擇。他們分別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男人:古天樂是典型的香港男人,能賺錢、幽默、會逗女生開心,但見到身材火爆的女人就容易劈腿;吳彥祖對感情很專一,但單調、無趣。二選一的愛情選擇題,向來是各種經典愛情片的常規套路,杜琪峰一開始就把觀眾和高圓圓放在愛情抉擇的困境裡,直到最後才給出答案。

“故事一定是重複的,愛情的方程式永遠都沒變。但我們希望人物一定要活在當下,電影要講今天年輕人之間的感受。”杜琪峰說。

編劇韋家輝把故事設定在香港的寫字樓裡。高圓圓是內地來香港打工的女孩,吳彥祖是美國回來的ABC建築師,古天樂是典型的優秀香港本土男人。杜琪峰認為,這就是香港的現實,來自不同地方的年輕人走進一間辦公室,他們到處跑來跑去,找合適的工作,找合適的緣分。《單身男女》是港味比較淡的輕喜劇,杜琪峰以此來試探內地觀眾的反饋——“這樣我可以進一步嘗試拍警匪片。”

苦搏香港市場,“已經完全不合潮流了”。杜琪峰要進入內地拍片,邁出的第一步關鍵是要安全。事實證明,《單身男女》這類題材沒有遇到任何問題,一刀未剪,順利進入內地。

來內地的二次創業

杜琪峰不喜歡北京。他並沒有選擇像陳可辛、劉偉強、徐克那樣,搬到北京來住。

作為一個老派香港人,他看馮小剛的電影,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應,個人喜好很顯著,他最喜歡的導演還是張藝謀。他幾乎看過張藝謀的所有作品,認為他的作品有戲劇感,演員性格突出。他喜歡孫紅雷、尤勇這批人,覺得這些年紀大點的內地演員和他一樣,身上都有些懷舊情結。

最近,杜琪峰正在雲南拍攝另外一部愛情喜劇《高海拔之戀2》。在雲南已經呆了1個多月的他,因為不習慣當地飲食,帶了香港的廚師為他做飯,還時常唸叨家裡的8條狗。

杜琪峰對來內地拍戲並不陌生。他的電影都是緊跟著香港現實的變化,經常會出現內地元素。《孤男寡女》中,鄭秀文、劉德華出差去深圳的情節,已經影射了當時深圳老闆財大氣粗、假貨氾濫的現實。 1979年,杜琪峰、劉松仁聯合執導了影片《碧水寒山奪命金》,整部電影的拍攝都是在長春進行。1998年的《非常突然》裡,林雪是一個滿口河南話的內地客,因為生活困頓打劫銀行。劉青雲的一碗盒飯,讓他什麼都招了。

”  而對於遲遲不肯北上的杜琪峰,林沛理則評價:“他是香港電影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個作者。以香港人的高效率工作方式,杜琪峰在蘇州拍了10天,便完成了《單身男女》的所有內地戲份。

杜琪峰

杜琪峰與韋家輝

杜琪峰和韋家輝的工作方式很特別。兩人在香港拍戲時,杜琪峰在片場坐鎮,韋家輝在公司寫劇本,中間由助理游乃海傳遞劇本。一旦劇組需要到內地來拍戲,韋家輝就會親自出馬,和杜琪峰同時呆在片場。韋家輝的理由是:“香港很小,拍戲的地方很近,有什麼狀況隨時處理。而且在現場,永遠是一個人發號施令比較好。但是在外地,可能就需要我們兩人更集中地工作。”在《單身男女》的蘇州片場,韋家輝便一直呆在杜琪峰旁邊。對他們兩人來說,在內地拍戲經常要想辦法應對圍觀的群眾。

《大塊頭有大智慧》曾在山西取景。韋家輝記得,有一場拍劉德華的戲,引來當地許多群眾的圍觀。為了看劉德華,他們爬車、踩凳子,最後居然爬到了樹上,影響了劇組的拍攝。最後,劇組動用各種器械,才把這些人擋在了背景後面。

在香港,杜琪峰的絕大多數電影就是在鬧市街頭拍攝,香港人已經見怪不怪了。到了內地,韋家輝反而很難理解粉絲的瘋狂:“我們沒想到內地的影迷這麼熱情,但又不能讓他們站在現場,這樣拍戲就比較麻煩。”

“內地市場是一個大問題,香港電影人不能不面對。但內地市場太大,怎麼去把握呢?”杜琪峰很早就意識到內地市場的重要性,他的猶豫在於,怎樣才能讓自己和這個市場融合的同時,還能保有個性。他說:“我的理想是,必須保留在香港拍片的做法和觀點。”

私下裡,杜琪峰早就開始為進入內地練兵。2007年他拍攝的愛情片《蝴蝶飛》,便是一次試水。 他放棄了一貫邊拍邊寫劇本的方式,專門買了香港金牌編劇岸西的現成劇本,打算老老實實照著劇本拍。他也是第一次和內地明星合作,邀請李冰冰作為女主角,男主角則是臺灣的周渝民。劇中所有人都講普通話。杜琪峰說:“香港導演遲早都要進內地拍片,我想試一下,如果我拍一部國語片,看看到底能拍成什麼樣。”

然而,這部人鬼戀的影片在內地公映後,反響並不好,多數人認為這個“怪胎”根本不像杜琪峰的作品。《蝴蝶飛》的嘗試以失敗告終,香港票房僅105萬港幣,內地票房則是800多萬人民幣。在杜琪峰看來,這個結果並不意外:“我早就知道這片不會太賣座,但值得嘗試。”

如今這部《單身男女》,拍攝靈感來自10年前的舊作《孤男寡女》。有趣的是,這兩部影片都肩負著拯救銀河映像的重任。

“這是一部對銀河映像有特殊意義的電影。”提起《孤男寡女》,杜琪峰至今都意味深長。1998年,港產片的產量已經從原來每年近200部,急跌到85部。1996年,銀河映像創立,1997年,拍了第一部電影《一個字頭的誕生》,1998年拍了《暗花》《非常突然》、《真心英雄》等多部影片。這些影片黑暗凌厲、風格十足,卻不賣錢。公司負債累累,沒錢交房租,時刻都有關門的危險。

作為公司老闆,杜琪峰不得不面對現實,解決困境。2000年,他進入中國星電影公司擔任製作總監,希望這些行政工作能給銀河映像找到更多的資源,減輕債務。也就在那時候,他和韋家輝決定拍攝商業喜劇《孤男寡女》,該片最終拿下3521萬港幣,成為當年的港片票房冠軍。《孤男寡女》給困境中的銀河映像找到了另外一條求生之路,此後,杜琪峰帶著 團隊開始學用兩條腿走路,一邊為老闆拍賺錢的商業片,一邊為自己拍攝風格化影片。次年,銀河映像出品的《瘦身男女》拿下4000多萬港幣的票房,鄭秀文也由此成為香港的喜劇天后。

10年後,韋家輝提出再拍“男女”系列電影,開啟了銀河映像的二次創業史。這一次,是要敲開內地市場的大門。

文化身份認同的危機感

迴歸10多年後,香港的創作人仍然在摸索,為重塑香港的文化身份而苦惱。杜琪峰就是苦惱、猶豫中的一分子。

“在今日香港不斷萎縮的 電影工業,和淺薄張狂的惡劣文化氣候下,不肯妥協需要很大的勇氣。杜琪峰的不肯妥協,包括對他自己、對客觀環境。” 香港影評人舒琪說。

銀河映像創立之初,杜琪峰的理想是:“建立一個電影品牌特色,重視原創,並且要立足香港,拍香港人對香港的看法和感受。”現在來內地拍電影,每個人都會問,這是否算是妥協,杜琪峰點頭預設。

內地合拍片浪潮湧動,港片表面上回暖,其實市場還在萎縮。統計顯示,2010年,香港電影在數量上已經不足50部,跌至五十年代以來的最低谷;《葉問2》以4331萬港幣,成為港片票房之首。2009年,港片票房冠軍《花田喜事》,票房僅2466萬港幣。回想1986年的港片票房冠軍、吳宇森執導的《英雄本色》,當時便已能拿下3400多萬港幣票房。在20多年後的現在,物價飛漲,製作費用上漲,港片的票房卻還停留在原地。在內地,1987年的票房冠軍《紅高粱》,票房400萬人民幣;去年賀歲檔的《讓子彈飛》,卻已經迅速重新整理了國產片的票房紀錄,達到7.3億人民幣。

這種環境下,杜琪峰還在死守香港市場。銀河映像最近幾年的影片票房都相當慘淡:2008年,《文雀》收入559萬港幣;2009年,他的首部英文片《復仇》收入162萬港幣;《意外》523萬港幣;《PTU2機動部隊》390萬港幣。

為了生存,杜琪峰的影片製作成本都非常低廉。《槍火》只花了250萬元港幣,《 PTU》 用了400萬港幣,《文雀》前前後後拍了3年,也只花了 800萬港幣。在他看來,這是一個取捨的問題。

杜琪峰把自己的電影成本控制在1000萬港幣左右。他說:“我不奢望拍六七千萬的大片。現在的大片,最花錢的地方,就是請大明星的費用。”1000萬港幣的製作費,也就相當於800多萬人民幣的投資,在內地屬於超低成本的投資規模。用內地導演張一白的話,“現在製作費用飛漲,800萬以下的低成本,怎麼可能拍得出好電影?”如今內地一部普通都市愛情片投資都在3000萬左右,六七千萬隻能算中等規模,動輒上億的影片才算是大片。張藝謀的《金陵十三釵》投資已超過6億人民幣,把大片的投資規模又拉上了一個臺階。

杜琪峰試圖向海外市場找出路。2004年,他帶著警匪片《大事件》參戰戛納電影節,在國際影壇崛起,成為國際電影節的座上客。《大事件》以紀實的手法,長鏡頭的突破,驚豔戛納,有海外記者驚呼:“這是最好的香港型別電影。” 昆汀·塔倫蒂洛認為,杜琪峰的《***》是“當年最好的電影”。不過,2008年他第一部以法國資金拍攝的英文片《復仇》,香港票房收入卻不到200萬港幣。

香港影評人舒琪認為,杜琪峰作品中的作者氣質、香港情 結其實拒絕了很多觀眾,比如,《***》便拒絕了一批他已經贏得的西方觀眾。在舒琪看來:“所有香港以外的觀眾都無法百分百領略《黑》的趣味,因為這部電影義無反顧的香港身份與氣息。從他的語言運用,到故事的文化背景,以至於人物的名字、衣服、服飾、對白的語氣與音調,都充滿著地道的香港味道,可堪玩味。”

2006年年底,承載了幾代港人集體記憶的天星碼頭面臨拆除,引發了市民與港府的對立衝突。當時,在拍攝《文雀》的杜琪峰心裡也很不舒服,隨即決定調轉拍攝方向,重新將這部戲改成懷舊的感覺。“趁未拆光之前,用電影將它們記錄下來。”杜琪峰說。

於是,《文雀》裡保留了許多香港的舊場景,包括孫中山博物館、英皇書院、荷里活道的舊警署、中央書院和附近的茶餐廳、冰室等。杜琪峰說:“ 我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,對香港的土地和人都有一份難捨難分的感情,才會拍這樣的電影。”

許多內地電影研究者,已經把杜琪峰的作品看作香港後工業化時代的文化符號和獨特景觀。它全方位、多元化地關照了1997年前後,香港社會、香港人的文化心理,以及香港電影的變化。

最近幾年裡,不斷有人來找他拍大片,杜琪峰卻並不心動。“我一生最大的願望是,不需要到別處拍片。如果能夠在香港拍戲,終身作為一名導演,我已經很知足了。”杜琪峰說。他熟悉香港,知道怎麼利用香港的場景來表達自己的想法。現在連找上門的國外投資方,也要遷就他的工作方式,比如必須在香港拍攝。

”  而對於遲遲不肯北上的杜琪峰,林沛理則評價:“他是香港電影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個作者。以香港人的高效率工作方式,杜琪峰在蘇州拍了10天,便完成了《單身男女》的所有內地戲份。

杜琪峰

杜琪峰與韋家輝

杜琪峰坐在記者對面,吃著湯麵,說話聲音很輕,但很固執。他說:“由於時代改變以及社會、經濟上的問題,你可以拍一些不屬於你的電影,但是最終目標一定要做一個導演該做的事情。不能每次都是為別人去做、只為吃飯去做、為錢去做。如果這樣,我的存在就沒有意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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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還算保有童真”

B:拍《單身男女》,對你來說很容易,也比較輕鬆吧?

T: 我是覺得比較輕鬆。他們說我在拍這部戲的時候,連罵人的聲音都變小了。原因是,拍攝兼顧的東西不用太多,就是兩個辦公室之間,演員方面我們也很熟,可能高圓圓不熟。我們每天開拍前才給她劇本,每天都在改,圓圓起初覺得很困難,拍個十天她也習慣了。女主角的戲起初要靠抓,後來越來越好,我才發現,原來我的性格也是這樣子的,會越來越好。

B:還是高圓圓的戲。前半部分我覺得她很像鄭秀文,你是不是打算把高圓圓改造成內地版的鄭秀文?

T: 這是韋家輝心裡喜歡的女主角樣子,就接受吧,哈哈。他負責女人戲,所以我沒辦法。

B: 大多數人會認為拍這種浪漫愛情劇是年輕導演該做的事情,像你們兩個老男人居然也能想出那麼多愛情的招數,逗大家開心,怎麼做到的?

T:我們是從喜劇的角度,而不是單純地考慮現在的年輕人喜歡看什麼。我和韋家輝的合作是這樣的,不管是寫劇本,還是去拍戲,都是按照一個“戲”的傳統去做。當然,我們兩個和年輕人差不多,都有童真。現在,許多年輕人沒有童真,可能他們不覺得珍貴,還故作老成。我發現,現在的童話故事已經沒那麼容易騙到人了。大家在網上就能溝通得很好,到見面的時候,就好像認識了很久一樣。這樣的東西是隨著時代而產生的,現在這個世界,太多的東西可以選擇,那麼選擇越多,人的穩定性便越低。

B: 你的童真會表現在哪些地方?

T:很多時候是表現出一種頑皮吧。我有時候,很笨的,也不知道是不是童真,就是比較喜歡玩。但是我玩的時間比較少,偶爾也講個笑話什麼的,但是不多。他們跟我一起拍電影,有時候會感覺很凶,有時候又覺得我很好玩,跟我比較久一點的演員都會明白。

B: 據說你們家最值錢的是紅酒。

T:我是喜歡喝酒,以前也不停地買酒、存酒。現在太貴了,買得比較少。我十多年前開始存酒,現在經濟發展太快了,什麼都買,什麼都炒,錢又太多。以前我還買得起,現在都買不起了。同樣的酒差不多價格翻了好幾倍,原來一千塊一瓶的酒,現在都變五千塊了,划不來。

B: 有時候,你會覺得做電影人有些悲哀嗎?香港電影還沒有像這些東西一樣,身價暴漲得這麼厲害。

T:其實我沒有這個感覺,只要是能拍電影,能夠去很多地方,這些是人生的經歷;錢,我覺得不用太多,但是也不能沒有。

B: 這次終於來內地拍戲,算是一種調整嗎?過去10年裡,那麼多人勸你,每一次見到內地記者,他們都會問你什麼時候來。

T: 應該是有妥協的成分。當然我也想離開香港,去做一個對比,讓更多人看到我的電影。我主要是想把老闆的投資變得穩定一些,不能老讓他們在香港虧本。

B: 這種改變更多是在心理上的吧,你在感情上能不能接受、適應?

T:是現實的考量。我的很多電影的路線就是警匪、黑幫,所以我遇到的困難會比較多,衝突比較大。現在內地的市場很大,很多電影都很容易拍。這個市場越成熟,觀眾的要求也會更多。現在的情況是,這個市場很大,但裡面的東西不夠。

B: 在這種背景下,很多人擔心香港的黑幫片是不是就要死掉了。因為它們沒有內地市場,香港本土市場又收不回成本。你覺得有這個可能性嗎?

T: 香港還是有人在拍這種電影,不過都轉向警匪片了。現在,真正的黑幫也只有在香港、臺灣存在,別的地方的黑幫沒有那麼嚴格的制度。

B:你還打算把***系列拍下去,要拍《***3》?

T: 《***3》希望在2015年拍,繼續寫這個黑幫的世界在迴歸差不多20年以後,何去何從。我相信黑幫已經沒有以前那麼繁榮了。***在香港有很多年曆史了,香港最g.c的時候,有50多萬人和***有關。黑幫歷史未必會在真正的歷史中有記錄。

B: 銀河映像出品的絕大多數電影,其實潛意識裡都是圍繞著1997前後講述香港人、環境、社會變遷,不斷地重複這個主題。它對你個人的內心影響也非常大嗎?

T:我是上世紀50年代在香港出生的。讀國小的時候是60年代,那時候香港很窮。60年代的變遷很大,那時候,我們住在小木屋,家裡水不夠,還需要到外邊去打水、擔水;到了70年代,是工業發展的年代,找工作不難,香港開始有很多大企業;到80年代,地產業開始進入,緊接著就是金融產業……香港每一個時間段都會有很多改變,我們在香港出生的人,多少都有些情結。作為一個香港電影人,應該肩負起時代的責任,電影就是從生活裡來的,所以我們很難跑出這個真正生活的圈子。所以,要看一個導演不同,是看他的取材,看他在香港的一系列轉變中找到哪些可以寫的東西,這是我自己比較感興趣的地方。

B: 1997前後香港的變化,你已經拍了10多年了,接下來,你還會有更新的觀察點嗎?這會影響到你未來的創作嗎?

T: 香港有很大的自由,可以對政府的政策提出意見,其實這很好。但是,政府拿出一些對香港發展的方案,,大家只是講,沒有膽量去做。不像內地,會有“十一五”、“十二五”規劃,會有很清晰的目標 。香港那邊只是講什麼發展六大產業,其實都沒有做好。

“銀河映像的格調,就是痛苦的浪漫”

B: 我個人覺得你這些年拍片數量太多了,差不多二十年拍了六十多部片子,而且絕大多數是在最近十多年裡完成的。很多影片創意都很好,但如果時間再長一點,打磨得更精緻一點,可能效果會更好。

T: 我是很喜歡拍電影,只要有機會,我就去拍。我個人的感覺就是要儘量去做,然後在整個過程中尋找感覺。我現在還沒有找到作品中想要的感覺,還在從不同方面去嘗試。我也不是要拍大製作的電影,就是想踏踏實實地講好一個故事。我拍了這麼多年,就覺得能做一種文學性的電影是最重要的。

B: 你在拍《***》的時候,就是在用文學性的方法去嘗試,但是你並不認為它成功?

T:我在學啊。拍《***》的時候我最初有了這個概念,然後便由這個概念開始創作,還要繼續找感覺吧。我當時認為,多些文學性的意思是,希望自己的電影能夠影響大一些,讓更多人能夠接受。當時我想,可不可以不走技巧的路線?有的人可能會覺得這沒有新意,甚至網上的影評認為我才盡了,沒有東西可看了。其實他們錯了,如果我再做風格的東西,這個故事就更說不通了。我想做一些原始的東西,就只是講故事給你聽。

B:我一直以為,你就是想把《***》拍成科波拉《教父》的那種感覺。

T:其實,我拍的時候就告訴自己,一定要忘記科波拉的《教父》。因為,我拍的是香港的故事,和他不一樣,他拍的是美國西部的故事。當然黑幫的故事,很多時候都是差不多的,都是有一個大佬要離開這個位置,有一批新人要爭權、爭地盤,包括他的家庭、他的朋友都會涉及進來。但不同的是,每一個地區的文化不同,這樣就講出了當事人的一些特別的感受。當然《教父》是很經典的電影,我很喜歡,無論是在商業上、還是藝術上都是滿分的電影。

B:你的偶像是黑澤明,不是科波拉,你最喜歡黑澤明的哪部電影?

T:我對電影的基礎認識,都是從黑澤明開始。他的很多電影我都很喜歡,但如果非要我選,那就是《天國與地獄》、《七武士》。其實《七武士》是我一直反覆看的一部作品,我不停地想,當時他為什麼這樣拍,當時他在想什麼……他像一個老師,不斷地教我該怎麼做。每年,如果我有時間,我一定會找出他的一部電影重新看一遍。他的電影我全部看過,但每一次看的感覺都不一樣。可能是自己年齡大了,也可能是我的電影力量越來越小,看他的電影,就能把自己充實起來,從他那裡學到東西。

B: 對你自己過去的影片,你最滿意的是《柔道龍虎榜》,但是這部電影無論在內地還是香港口碑都很普通,你為什麼對它懷有特殊的情感?

T:我不知道你們看的是不是正版,在內地公映的版本其實剪掉了很多。我在蘇州拍戲的時候,還在電視裡看到放這部電影。香港版本會比較清楚。2003年,香港經歷了SARS。那時候,拍《柔道龍虎榜》對我來說,是最重要的事情。我從70年代走入電影工業,那時候的大環境都是滿懷希望,很多電影電視都是勵志的,比如《姿三四郎》、《錦繡前程》等,都能讓你看得到明天。我拍這部影片的情懷,正是想把70年代那些人丟掉的東西馬上撿起來。其實每一個人都會遇到困難,遇到問題,但是你一定要往好的方面去走。精神上的東西,有的人看了就會覺得很淡,但是對我來講,這個很重要,可能兩個地方的文化意識不一樣。

B: 其實香港的影評界,也沒有完全看到這些東西 。不被世人所理解,這會不會讓你有些失落?

T:我做電影從來都是全心全意地去表達一個東西,能不能令觀眾喜歡,這個要從觀眾角度去確定,他們有權去選擇他們喜歡的東西。他們說不好,我說很好,他們能接受就接受,不能接受也就這樣了。《柔道龍虎榜》有我自己的理想、世界觀、有一點烏托邦。其實就是:不要問為什麼,大家群策群力,這就是我的內心世界。《柔道龍虎榜》有一種很銀河映像的格調,就是痛苦的浪漫。因為你永遠都會回顧最困難的時候。快樂的浪漫不會比痛苦的浪漫重要。這種浪漫其實是銀河映像的一貫作風,也是我自己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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