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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誌婁燁:我接受修改,我宣佈不署導演名

人物誌婁燁:我接受修改,我宣佈不署導演名

2012年9月7日,導演婁燁在他的微博上宣佈,將以導演個人名義,開始公佈電影《浮城謎事》的全部審查信息——這是國內首次有導演公開電影審查過程。婁燁:我第二篇微博之後,北京局就給製片人打電話,星期三都快解決了,然後又反覆,又説不行,又開始一輪一輪的溝通。

人物誌婁燁:我接受修改,我宣佈不署導演名

婁燁談電影上映過程

婁燁談中國電影

婁燁率性自我

婁燁目光鋭利

婁燁個性十足

導演婁燁陷入沉思

婁燁表情嚴肅

本站娛樂訊 2012年9月7日,導演婁燁在他的微博上宣佈,將以導演個人名義,開始公佈電影《浮城謎事》的全部審查信息——這是國內首次有導演公開電影審查過程。直到昨天(9月25日),婁燁再次更新微博,宣佈與廣電總局“達成折衷方案”,同時宣佈放棄“導演署名”——這也是國內首次有導演宣佈放棄在影片中的署名。

而這兩個“首次”的背景是:2006年婁燁因在戛納國際電影節違規放映《頤和園》被廣電總局以一紙禁書,被禁5年不允許在國內拍片。《浮城謎事》是他解禁後迴歸的首部中國電影。該片在取得上映許可證後4個月被要求,需再次刪改,方可上映。

婁燁在對話中説到自己的一個小段子。幾年前在巴黎拍地鐵裏一段戲時,地鐵老闆擔心他暴露“陰暗面”要求看回放,他的製片主任揶揄對方:“你沒戲,中國政府也一直想看他的片都看不到。”而如今,婁燁做好心理準備迴歸到曾經反對的電檢制度下,決心做一部體制下的合格作品。沒有想到的是,“我作為一個因為違反電影審查制度被禁5年的人,現在要告訴電影審查者——請你們尊重自己的決定!”

“人和體制的對話要遠遠困難於人和人的對話。”這是婁燁的感想。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這次與體制的對話。

在同意修改的那一刻決定:取消導演署名

陳弋弋:關於電影裏,拾荒者被砸死的部分,到底被砸多少下,一直是電影通不過的焦點。官方希望你刪成兩下,你堅決不同意,僵持了17天。最後為何還是接受了修改?

婁燁:因為不改就真可能上不了。我也覺得這事兒挺沒勁的,但為了投資方的利益,我同意擱置問題起因,解決實際問題。實際上,官方和我溝通到最後的時候,我能感覺到,改多少不重要,怎麼改無所謂,他們要的是我的姿態。電影的核心已經變成了姿態,我理解了。為了影片能夠公映,也為了影片資方的利益,實際上沒做任何刪除,僅做3秒23格淡出。我接受了。

陳弋弋:既然已經接受了,那為什麼最後又選擇不署導演名?

婁燁:這是一個與修改同時做出的決定,是一個非常個人的態度和選擇。以後如果再遇電影審查出爾反爾,提出無知和無視作者及投資人利益的不合理要求,或者超出導演本人接受的底線,我可能會為影片利益進行“可接受”的修改,但我都會取消“導演署名”。因為,我作為導演,有終剪權。我的終剪權是精確到每一秒每一格的,那每一格都是花了7、8個月的時間反覆嘗試、比較,才決定的。現在,居然要為了電影以外的事情來改動,我覺得太難受。當然,你可以説我太敏感,那我就是!我就是在導演工作這條神經上,非常敏感!

陳弋弋:下一部電影還想在國內立項和拍攝嗎?

婁燁:已經立項了。我還是會在國內工作。當然,被禁那5年在海外拍片,是我工作得最快樂最自由的。但是中國導演在中國拍片,拍給中國人看,還是我最後的選擇,和血脈有關。

陳弋弋:中國導演在中國拍片拍給中國人看,比追求工作的自由和快樂更重要嗎?

婁燁:不比。但是我認為,即使下次還這麼痛苦,也是我的責任。但這次我還是有一些高興,畢竟官方可以接受我只做這麼小的修改,我們一起艱難地往前走了一小步。最後的結果是——他們做了他們認為該做的,我做了我認為我該做的,電影還可以上映。

回國拍片的“自覺”:在承認電檢的前提下做出一部及格作品

陳弋弋:當一部電影被報道通不過電影審查,幾次三番被要求修改時,可能很多人就會以為這部電影講了一個多麼出位、敏感的故事。是嗎?

婁燁:其實沒有那麼敏感。這就是一個比較接近日常生活的故事:一個男人表面上有一個幸福的家,但其實他還有另外一個藏在暗處的家,還有發生一夜情的女朋友。這是從日常生活中來的戲劇性,最初是一個網絡帖子。

陳弋弋:這是你被禁5年,回到中國後的第一部電影。你之前有沒有想過,在選材上要特別小心?

婁燁:當然,我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是需要經過中國電影審查的。所以我給自己的任務是——能不能在現有的電影審查制度下,做一個及格作品。這是一開始就定了的事情,所以選題啊,製作啊,方方面面都照顧到這一點。

陳弋弋:就是説你自以為已經規避掉一些可能會被認為是問題的問題?

婁燁:對,雖然我不是特別有經驗,因為我導的前兩部片子想怎麼拍怎麼拍(2006年婁燁因未經審查在戛納國際電影節放映《頤和園》,被禁止在國內拍攝電影5年。這5年裏,他在法國拍攝了《春風沉醉的夜晚》、《花》,都無需經過國內審查),特爽。但是現在既然回來國內拍片,因為找這個題材本身就已經考慮到這些了,所以説我們還是撇開任何敏感的社會背景敏感的話題,努力在做。

多輪審查全程:從可接受到幾乎放棄

陳弋弋:最初的審查應該是從劇本立項開始。劇本審查用了5個月,修改意見多嗎?

婁燁:不是特別多。第一次五六條,第二次三四條,第三次兩三條。提的我都可以接受,等於是在劇本階段幫我規避一些未來不過審的危險。比如説:好人有好報。根據規定,送審後30天內必須給出答覆,我得到的三次答覆永遠都是在第30天的時候,一共耗了5個月,很拖延。是這個我可以理解,理解他們對我有一點不放心,畢竟我剛剛解禁。

陳弋弋:到內容審查第一輪提出修改意見的時候呢?

婁燁:提出的意見是減弱片中的***場面和殺拾荒者時候的暴力成分。我也能接受。

陳弋弋:你改了嗎?

婁燁:我改了,我按照他們所有的要求修改了——我把***鏡頭去掉二分之一,殺拾荒者的鏡頭也去掉一半。

陳弋弋:當時具體的意見就是要你剪掉二分之一左右嗎?

婁燁:沒有,意見只説要減弱,沒有具體的量化指標,我只能按自己的而理解來剪。但是你要明白,這不是簡單地剪幾刀就行,它需要整個電影做調整,讓前後的關係不亂,保持人物性格的完整性和電影氣質的完整性。關鍵是我們做了這個修改後,送到電影局,獲得認可。電影局還希望在最後結尾能體現出善惡有報的問題。當時我們問加字幕行不行,他們説也是可以的,我就在片尾加字幕“**和**在幾個月以後接受調查”。然後我們拿到了電子版的公映許可證,才在戛納電影節放映。

陳弋弋:第三次送審給出的意見和第二次基本一致,只是有了量化的要求,你為什麼不能接受了?

婁燁:第一,審查機構在給我公映許可證4個月之後,又在上映前41天突然提出要我再修改,這等於推翻了他們自己的上一次審查。那麼無形當中就造成了一個事實,就是説我在戛納的放映又是非法的,我就要承擔這個責任,那個責任很可能就是我還要被禁拍五年!因為我就是在2006年未通過審查在戛納放映了《頤和園》才被禁5年不能拍片的。我就不明白,既然我現在回到了審查制度下,配合這個制度,那審查我的人要自圓其説吧?要遵守他們自己制定的遊戲規則吧?第二:從戛納放映以後,大概有4個月的時間,沒人給我一點兒意見。但是上映之前41天突然向我提出這個意見,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修改。

陳弋弋:你的意思是,如果官方提前跟你説,你是可以接受的?

婁燁:我有考慮的餘地。因為混錄還沒有完全完成,膠片素材還沒有成型,上映的準備才剛剛開始。但我現在都做完了,離上映還有41天,又再讓我改,這意味着我要重新進棚,重新做很多後期……這絕對不可能,是沒法接受的。

陳弋弋:其實你更在意的不是改不改,而是官方在制度上的不清晰和態度的反覆?

婁燁:對,既然我已經在電影審查的框架下工作,那大家都應該尊重電影審查的決定。但很荒謬的是,我作為一個因為違反電影審查制度被禁5年的人,現在要告訴電影審查者——請你們尊重自己的決定!我自己都是覺得特別可笑,但我希望能維護這個行業最低的底線。如果説許可證發佈後還可以出爾反爾,那就是説官方隨時可以撤片,上映了都可以。(確實有這樣的先例。)對,那沒有一個影片是安全的,沒有一個電影投資是安全的,沒有一個導演的創作是安全的。我相信這也不是電影局希望傳達的信息。

2012年9月7日,導演婁燁在他的微博上宣佈,將以導演個人名義,開始公佈電影《浮城謎事》的全部審查信息——這是國內首次有導演公開電影審查過程。婁燁:我第二篇微博之後,北京局就給製片人打電話,星期三都快解決了,然後又反覆,又説不行,又開始一輪一輪的溝通。

婁燁開心笑容

婁燁側影

婁燁對話本站娛樂

婁燁在他的工作室

婁燁開心展笑顏

電影《浮城謎事》上映許可證

用微博呼籲對話:因為人和體制的對話困難重重

陳弋弋:那你是怎麼想到開微博直播審查過程的呢?

婁燁:我是沒辦法了。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麼做,我只能用這個方式來要求對話。

陳弋弋:你在開通微博之後,他們有跟你溝通嗎?

婁燁:我第二篇微博之後,北京局就給製片人打電話,星期三都快解決了,然後又反覆,又説不行,又開始一輪一輪的溝通。

陳弋弋:跟官方的溝通交流過程中,你們有變得彼此更加了解嗎?我常常聽很多導演跟我説,某某官員其實人非常好,非常幫忙,他們也是制度下的無奈。

婁燁:溝通確實促進了雙方的瞭解。我有時候會特別生氣,有時候也會請求諒解。我説:“請你們理解一個兩次被禁,十年沒有在自己國家電影院上映自己影片的導演,對審查制度的不適應。”這都是我説的話。短信,電話都説過。他們希望我理解,我也希望他們理解。整體感覺就是——人和體制的對話要遠遠困難於人和人的對話。不管是我作為體制外的導演,還是“他”作為體制內的一個官員。

不要忘記:中國電影人都是審查制度的共謀者

陳弋弋:那你覺得這個問題的癥結還是在體制上嗎?但體制不就是人在創造和維護的嗎?

婁燁: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夠以自己的極限儘量去做,那每一點小的進步最終會換來體制的大改革。當然,如果所有人都不相信,那就所有人都往惡性裏走,體制也會越來越惡性循環,一直到它崩潰。電影審查制度是雙向的,如果沒有被審查者,審查是不存在的,所以中國有電影審查制度由中國電影人負責,你不能説由美國電影人負責,也不能説由官員負責。我現在不也是主動送上門去了嗎?我也是一個共謀者?但不要忘記,共謀的方式,我們是有選擇的。

陳弋弋:其實你遇到的這種情況,很多導演都遇到過,但是他們最後的選擇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與制度共存。電影照拍,電影節照去,但是你,好像不能?

婁燁:(長時間沉默)我可能特別敏感。舉個例子,拍《花》的時候,我在巴黎地鐵拍亞洲人會被重點查票的段落,其實就是表現他們歧視亞洲人。當時巴黎地鐵公司特別緊張,怕影響巴黎地鐵的形象。他們老闆很擔心,等我們拍完以後就通過法方公司來問,“能不能把你拍的那段給我們看一下?”當時我的製片主任就跟他説:“你沒戲,中國政府也一直想看他的片都看不到,你肯定不行。”給打回去了。再比如《春風沉醉的夜晚》戛納放映之前在巴黎做拷貝,技術不合格,我沒有認可,差一點我就打電話取消戛納放映。後來製作方馬上找到解決方案,完成了一個能放映的拷貝,我才同意去。

陳弋弋:有沒有人説你很軸?

婁燁:我不知道是不是……因為在我看來,電影本身就是一個消耗資源非常多的工作,所以電影導演的責任也就比較大。我的決定是涉及金錢和所有人勞動的,我的責任就是不能讓這些人的勞動成果失控。我不可能在影片開始的時候打一個字幕,説因為困難重重,因為我碰到了不合理的電影審查制度,導致這部電影不好了,請大家原諒。完成片就是完成片,我對這個完成片負有絕對的責任,這是最基本的行業規則。我更不可能把這責任轉嫁給電影局,這就是為什麼我要爭取不做修改的原因,因為一旦我同意這個修改,責任就在我,而不是在電影審查。就是這麼殘酷。

陳弋弋:你考慮過不上映嗎?

婁燁:我考慮過不上映,但是我覺得這個決定還是很難做出的。

電影審查制度影響創作:不是做不好電影的藉口。

陳弋弋:電檢制度的不合理實在已經被説過太多次了,多到雖然官方從未正式説明過無法推行分級制的理由,但我們都快要理解了。

婁燁:對於不分級,我一直打的一個比方就是——本來是可以把孩子放到孩子房間去睡覺,父母在自己的房間***就很正常。現在的前提是有房子,但非要把孩子放到父母的房間,然後派一個警察站在這兒,不許父母***,因為要保護兒童,這個警察就是審查制度。而且警察還換班,每一班警察的標準不一樣。沒有分級制,實際上最大的風險不是針對導演的,實際上是針對整個行業的。電影審查對整個行業來説就是一個最大的風險,而這個是對於本國行業的,對國外沒有意義,因為任何一個美國片在全世界銷售以後,到你這兒,他會知道中國是一個電影審查地區,你隨便剪,我能賺多少錢賺多少錢。這不是自殘嗎?

陳弋弋:你的電影總是會遇到類似的問題,它會影響你以後的創作嗎?

婁燁:電影審查肯定是影響創作的。

陳弋弋:它會成為你今後電影一旦不好看的理由嗎?很多導演總説作品不好都怨審查制度。

婁燁:當然不是。比如説美國海斯法典盛行的時候,黑色電影(1930年,美國天主教教士丹尼爾o勞德提出電影敗壞了美國人的道德觀,他起草了一部影片檢查法典,後來成為電影業自律的規範,史稱“海斯法典”,是美國電影歷史上最嚴厲的審查制度。法典規定了電影的許多“不能”,比如不能表現對犯罪、非正義行為的同情,不能鼓勵模仿這些行為,不能讓罪犯不受懲處,不能出現裸體、接吻、飲酒,不能讓人反感婚姻制度……隨着公眾價值觀改變,“海斯法典”漸失人心,最終在1968年被電影分級制度取代。但法典實行的三十多年裏,好萊塢除了製造出許多主流價值作品,也大量誕生了一種中低成本電影,它們並不違反法典中的規定,卻瀰漫着消極、頹廢、宿命論的情緒,在價值觀上與“海斯法典”的動機完全相反。無論犯罪片、西部片,還是科幻片,甚至動畫片,具有這種價值觀特徵的影片日後被稱作“黑色電影(Film Noir)”,擁有大量影迷,也成為一種美學現象。)就產生了。電影審查制度絕對不是做不好電影的藉口,但電影審查制度確實讓我們一直停留在海斯法典的時代。

(陳弋弋/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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