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前位置:秀美範 >

電視 >內地劇 >

《紅樓》劇本背後:顧問編劇導演多方博弈

《紅樓》劇本背後:顧問編劇導演多方博弈

新版《紅樓夢》9月2日登陸北京、安徽等四家衞視和百度奇藝等多家主流視頻網站,與全國觀眾見面,由此引發觀眾質疑、網友惡搞、媒體批判。隨之,紅學會會長張慶善、紅學會祕書長孫玉明、紅學會副會長沈治鈞這三位主流紅學家,被任命為新版《紅樓夢》的文學統籌。

《紅樓》劇本背後:顧問編劇導演多方博弈

《紅樓夢》劇照 資料圖

新版《紅樓夢》9月2日登陸北京、安徽等四家衞視和百度奇藝等多家主流視頻網站,與全國觀眾見面,由此引發觀眾質疑、網友惡搞、媒體批判。處於輿論中心的李少紅,除了與北京和安徽台的幾檔欄目合作外,對其他媒體的採訪,一概未予接受。相較於李少紅的低調,學術界卻異常熱鬧。不管是哪幫何派,是否成“家”,總有人出來説話。當記者輾轉找媒體來源:本站娛樂到直接負責新版《紅樓夢》文本統籌的三位主流紅學家時,他們均表示不願就此做任何採訪,此時,沉默也是一種態度。“馮其庸、仲呈祥、鄧婕、阿城……”在這份長長的顧問委員名單中,記者找到了周嶺,這位從“紅樓夢中人”選秀活動開始就一直跟進新版《紅樓夢》、同時也是87版《紅樓夢》編劇的專業人士,在電話中撇清了與“新紅樓”的關係:“到現在我一集沒看”。

年輕編劇被當作苦力碼字,在大眾想象中,這應該是份很容易的工作:直接拷貝原著的文字粘貼成旁白,簡單機械。不過他們道出了自己的苦衷,無論是創作還是照搬原作都會有不同的聲音去質疑劇本,而在87版《紅樓夢》中扮演賈薔,又是新版《紅樓夢》製片人之一的羅立平,則把《紅樓夢》看成了珠穆朗瑪峯,能爬上去的寥寥無幾。“我們這些創作者都將它看作一個殿堂、盛典,首先是敬畏它,之後才思考它研究它……”

【劇本層層通】

導演:李少紅

文學統籌:張慶善 孫玉明 沈治鈞

文學顧問:鄭萬隆

劇本組:顧小白、青枚、柏邦妮、胡楠、張天然、李雪、

董友竹、劉玥、蔡一瑪

立項階段 2006年初

馮其庸致信定調,新紅樓需拍全本

作為新版《紅樓夢》出品方之一的北京華錄百納影視有限公司(下稱“華錄百納”),早在2002年就開始為重拍《紅樓夢》做籌備工作。副總經理羅立平透露,當時他們最擔憂問題是“經典翻拍是否有意義?從市場角度看觀眾能不能接受新東西?”很自然地,他們想知道紅學界對翻拍的看法,便找到紅學家馮其庸,對方表示支持,理由是:現在紅學界的認識與87版那個時代的認識是不同的;第二點也是更為重要的一點,作為經典名著,87版有其侷限性。

“拍全本是我們所希望的。按觀眾的角度,而不是按研究者的角度,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説不是問題。”羅立平説,“但是從學術角度看,這個問題就是個大問題,這涉及到哪個版本才是曹雪芹本意。有的紅學家,並不認可後四十回。”2006年3月,廣電總局發佈了新版《紅樓夢》立項的消息。此前,總局請來了紅學家和87版《紅樓夢》導演王扶林,聽取了各方意見。年過八十的馮其庸給總局寫了封信,對這種方式表示認可。

統籌階段 2007年中

第一版劇本被斃,劇本組九人上陣

沸沸揚揚的“紅樓夢中人選秀”、“導演棄用選秀演員”、“胡玫宣佈退出”風波後,2007年7月,“臨危受命”的李少紅走馬上任。華錄百納拿出了影視劇作家黃亞洲寫的劇本,因紅學家認為“沒傳達出曹雪芹的東西”被徹底否決。隨之,紅學會會長張慶善、紅學會祕書長孫玉明、紅學會副會長沈治鈞這三位主流紅學家,被任命為新版《紅樓夢》的文學統籌。他們和李少紅、華錄百納的兩位老總一起,開始梳理《紅樓夢》,這也是李少紅曾提及的“授課”。“大家坐在一起講《紅樓夢》。從第一回開始梳理,哪些戲要,哪些戲不要,哪些是曹雪芹本意,哪些是今天對我們有啟迪的。”

“大約經歷了五十天,把整個《紅樓夢》的一個‘殼’給梳理出來了。”劇本寫作的格式也被嚴格劃定:一百二十回的原著內容,必須用50集來承載。前八十回每兩回一集,原著內容基本全部保留;後四十回則做了大量刪改,每四回一集。李少紅把由鄭萬隆總體把關、三位紅學家劃好圈圈的劇本資料,交給了她的工作團隊。這個團隊最初有二十幾人,到最後確定為包括顧小白、青枚在內的九人,多數是70後、80後。他們更像是被僱傭的工匠,接訂單幹活,每人負責幾集。也正因此,新版《紅樓夢》用“劇本組”而不是“編劇”為這九人掛名。

草稿階段 2008年春節前

紅學家堅守原著,劇本“被”補旁白

寫劇本的過程,被青枚形容為“鄭萬隆老師帶着大家一起寫作業”。每週開兩次會,鄭萬隆對每人交上來的作業逐個點評:你的過了,可以寫下一集了;你的不行,沒有戲點,寫得太平……在寫後四十回之前,鄭萬隆和李少紅特意給九人開了次會,中心思想就是“如何認識後四十回”。“我們都不喜歡後四十回。導演希望我們能克服這種心理障礙。畢竟,誰也達不到高鶚的高度。能做的,就是拾遺補闕。像林妹妹也説混賬話以及裝神弄鬼這些嚴重違反曹雪芹本意的段落,是堅決不能要的。”

2008年春節前夕,九人編寫的完整第一稿交到了三位文學統籌的手中,“他們的反應可以説是暴跳如雷。”青枚回憶説。顧小白寫的頭兩集,是紅學家最先看到也是意見最大的部分。“我是按照影視劇的創作規律來寫本子的。作為第一女主角的第一次出場,必須要有足夠的情景讓觀眾馬上鮮明地認識這個人,所以我就安排了一個情景表現小黛玉的靈性和孤獨,鳥飛花開,與自然相融。”顧小白説,但是這一點紅學家完全不能接受。

同樣不被接受的,還有大量添加的情節。“像黛玉進府那場戲,小説裏有大量的內心獨白,這是《紅樓夢》很偉大的元素,那就不能捨棄。不捨棄的方法可以加一場戲,變成黛玉跟從揚州帶來的丫鬟聊天,把這些心理活動變成對白,觀眾看得也會舒服。但是你一動,紅學家就覺得你這不是《紅樓夢》。類似這樣的例子有很多,沒辦法,只能用大量的旁白。”

在不停地加旁白的過程中,顧小白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將來一定會引發質疑。連審稿的張慶善也批註旁白太多。“現在回頭看,留旁白也有留的好處。我唯一覺得遺憾的是,可以爭取下把旁白和對白改得更現代更通俗一些,讓大家理解起來更容易,這對新版《紅樓夢》的意義可能會更大。”“這是藝術作品的探討範疇。我也認為旁白多了,多了就顯得貧,但有人認為加了旁白好。”羅立平説。“在理解《紅樓夢》上,李少紅也是個學生。她認為加上旁白後,自己就理解了,觀眾也就理解了。觀眾接受也是需要一個過程,有些東西是看的,有些是品的。我認為《紅樓夢》應該是需要品的。”

磨合階段 2008年春節後

增刪戲左右為難,顧問組亦有分歧

相較年輕人的牴觸和無奈,李少紅的反應則平靜得多:“你能讓他們挑出毛病,説明你做得不夠好。”年輕人根據紅學家的意見做出針對性的修改,2008年春節後,第二稿交上去後,他們態度温和了許多。“鄭萬隆老師注重戲點;紅學家看重的是是否尊重原著尊重文本,一個字都輕易動不得;而導演更偏重影像化的東西。”青枚説。一位顧問、三位紅學家、九個編劇、再加上一個導演,共同完成50集的劇本工作,分歧產生後的溝通磨合甚至妥協必不可少。

事實上,三位文學統籌的意見,在很多時候也並不統一。“同樣一段戲,一邊是孫玉明老師批的‘刪’,一邊是沈治鈞老師批的‘好’”。而另外一個女孩的劇本上,孫玉明的批註更是充滿了火藥味:“你中沈治鈞的毒太深了!”面對這種情況,青枚只好求助鄭萬隆,對方讓她去找會長張慶善裁決。此後,凡是意見不統一處,青枚都按照張慶善的意見處理。

“前八十回是最難寫的,因為被綁住了手腳,後四十回大量刪改,紅學家也就認了,但也是有尺度的。”青枚透露,柏邦尼寫黛玉之死的那一集,感情非常充沛,她洋洋灑灑地寫了四萬餘字,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———“黛玉説了這麼多話,她還死不死了?”而被網友熱炒的“黛玉**死”,更是讓紅學家直斥“太大膽”。要知道這個畫面,在劇本中無跡可尋。日前,李少紅在北大面對學生提出的“黛玉**死與馬拉之死有異曲同工之妙,這是不是後現代表現手法”的問題時,闡述了她的創作初衷。除了要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外,也是在突出賈母這個人。“黛玉死時按習俗要開窗,換衣服。這個空間就給我們留下了很大想象力。原著中沒有明確説過賈母什麼時候去,但她應該是去了的。外孫女去世,她肯定要見一面,不然就太沒有人情了。我們也覺得這個時機非常合適,讓她的外祖母在見到她時都不敢上去碰,顫抖説出:孩子,是我弄壞了你。在寶玉和黛玉之間,她選擇了孫子,犧牲了外孫女。她完全明白這一切的始末,這才是最大的悲劇。”

影像語言無法忠於原著語言,也衍生出了每集觀眾看着頭暈的快進鏡頭。“林妹妹進賈府,這在中學課本里都有。她進哪個門、看到的榮寧二府什麼樣,哪一段都不能刪。但篇幅根本容不下,只能用快進交代。”最後,九人寫了52集被壓縮成50集。“出發點是完美的,但落實時被現實原因困住了。”顧小白説。

成稿階段 2008年3月後

李少紅堅持理念,改編處爭到極限

2008年3月到4月期間,第三稿也是最後一稿劇本完成,同時新版《紅樓夢》的造型照也在此時曝光,額粧遭到了紅學家的一致反對。青枚透露,李少紅堅持採用,這與她的創作理念相關。在李少紅看來,《紅樓夢》的根兒就是崑曲,額粧的靈感也來自崑曲的戲台造型。“額粧是一種強烈的裝飾,它強調的是貴族生活。”此外,李少紅還請人復排了原著中的幾十出崑曲摺子戲,如《豪宴》、《仙園》等名段,從美術、服飾、造型、配樂各方面,還原《紅樓夢》崑曲的“魂”。

書中,賈寶玉抓週時抓了胭脂盒,氣得賈政大罵:此子長大後一定會混在脂粉堆裏。注重視覺效果的李少紅,找人專門製作了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盒子,並讓編劇李雪寫了如何做胭脂的一段戲。紅學家不幹了,因為書中沒有。“總要有一些我的藝術空間吧!”這兩分鐘的戲,最後被保留下來。李少紅曾坦承“已爭取到極限。”“無論是內容還是藝術手段,我到開播前一刻都是在作鬥爭的。遇到重大沖突,我的個性也是堅持。我在學術上尊重他們,但在藝術創作上他們要尊重我。”

秦可卿把賈寶玉領到自己屋裏睡覺,並引出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的這場戲,最能體現李少紅對《紅樓夢》的理解:“紅樓夢,有美夢,也有噩夢;有天堂仙境,也有陰曹地府;有風月淫慾,也有純美愛情。”在前八集中,一種陰鬱壓抑的氛圍始終籠罩在榮寧二府中,直到春天到來,花紅柳綠,色調才明亮起來。顧小白説:“這是導演的風格,她用強烈個性化的藝術手段,來揭示書中大量隱喻,以再現她心中的《紅樓夢》。”

“我覺得沒有任何人能拍出完美的《紅樓夢》。”顧小白的肺腑之言,和紅學家馬瑞芳所説的“我覺得誰也拍不了《紅樓夢》”相通。持有後者觀點的,在紅學界中不佔少數。“一直以來,都有一個沒辦法回答的問題,那就是誰最適合拍《紅樓夢》。以前都説李安最適合,後來又説陳凱歌。當我看到網友惡毒的批判時,我就在想:如果他們來拍,會不會還有很多爭議?我覺得也會有。”

  • 文章版權屬於文章作者所有,轉載請註明 https://xiumeifan.com/dianshi/neidi/eegl3z.html